“故事么?”
老人并没有描述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是望着这片被阳光所笼罩着的庭院,接着这个点继续说了下去。
他似乎毫不在意弗里德里希是个刚刚认识的人一样,仅仅只是将历史,或者说是过来人的故事陈述了出来。
“过去,在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上,出了一位孩子王。”
“孩子王是什么?”
弗里德里希疑惑地问道。
“孩子王就是一群小屁孩之中胆子最大的人,所以能够成为孩子中的王者。正是因为孩子,所以做什么都会被允许,做什么都会有人支持,所以他们总是会做一些大人难以费解的事情。你也有吧,那种名为童年的东西。”
弗里德里希回想起小时候和妹妹克里斯蒂娜与安娜干过的那些‘坏事’,时候被大人们痛批的记忆比比皆是,但是更之前的记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老人对弗里德里希的沉默并没有多做领会,在点了点头后,开始继续完善着这个故事。
“孩子王和他的手下们经常到处惹麻烦,经常光顾一些外来移民的人的店铺,索要一些食物或者钱财之类的东西。早期的时候对方都惧怕着这群孩子王势力会砸抢他们的店铺,所以不得不做出些施舍,你知道这样会导致什么吗?”
“什么?”
“贪婪,无尽的贪婪。”
老人的脸上迸发出笑意,随后老脸一红,再一次剧烈地抖动着腹腔咳嗽起来。
如同一道拔地而起的巨浪一般,老人刚咳嗽了两声,身上的红潮便尽数褪去。
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杆烟枪猛抽了一口,随即又是一口青烟,而弗里德里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并没有前去阻止,原因也很简单,没有人会严格到去限制一位将死之人的自由。
在弗里德里希眼中的老者,已然已经是一副体内玛那紊乱的样子。这种程度的紊乱,换做是年轻人,也基本免不了大病一场。对于老年人的话,即便是女神在世,也恐怕是无力回天。
甚至,对方能像这样拖着一副行将就木的身躯坐在自己的对面谈话,已经是一件超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更何况对方也是一位药师,必然比他这位二流的药师对自己的身体要了解的多得多。
“贪婪带走了这群年幼的孩子最后一点良知。外来者们的行为越发让他们认为从别人手中夺取物品和钱财是天经地义的,胃口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仅仅是敲诈,之后的他们还一发不可收地干起了强盗才干的行当。绑架、破坏、武力威胁,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他们的眼中,教会所制定的条例也从此荡然无存。”
老人的话语在一时间变得极度激动,就好像是在指着对方的脸破口大骂一样,直到最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拿起那杆烟枪后方才消停了一瞬。
“他们直到最后的那一刻都在掠夺着,直到连大教会也看不下去了,派来了秘密的杀手处决了大部分闹市的人。在那之后,这条街道也基本彻底地变成了一条死街,大部分的人不是离开歌莉娅,就是搬迁到其他的区域去了。但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就此死去,他躲过了一劫。”
“那个孩子王?”
“是的,一切的浩劫过去,活下来的就只有因为有事而外出的那个孩子王的老大。等他回来的时候,巷子里已经躺满了无数的尸体。他发狂了,他害怕了,他甚至产生了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这是一定报应!他这么说道。”
老人握住烟杆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而与此同时出现在脸上的并不是恐惧之类的东西,而是类似于只会出现在狂信徒脸上的狂热喜悦。
“……然后,我从背后用刀子把那个家伙杀掉了……哈哈哈哈……老朽的父母就是死在那家伙的手里的!在那个家伙最绝望的时候将他杀掉,也算是偿还了老朽那早已死去的父母的账目了吧。”
理性在此刻仿佛完全从那张脸上消失殆尽,只留下了一个疯癫的老者在那里碎碎念着,只有嘴角那抹不像是从医者的寒色依旧。
弗里德里希的内心虽然如同一颗小石子坠入深潭一般,尽管泛起了些许涟漪,但是脸上并没有多少表示。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在梦境之中见过太多的悲剧了,自己也早已麻木了也说不定,听到这样的故事总是在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
“详细的老朽早已忘记,不过父母绝望的眼神现在也时常成为老朽身上久缠不去的梦魇。杀死那家伙的老朽顿时感觉不到活下来的感觉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段时间,老朽选择了自尽。”
“……”
自杀,这是弗里德里希所不敢想象的事情。生命得之不易,对于他而言这是十分宝贵的东西,正因如此他才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只会做些有必要的冒险,所以他很难想象那些仅仅将生命当做消耗品的人。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位老人竟然想过自杀这一回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老朽失败了。在那个准备用来自杀的房屋之中,老朽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婴儿哭声。”
“婴儿……哭声?”
“啊,那多半是女神想让犯下过错的老朽用来赎罪的吧,没有死成的老朽在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屋中挖出了一个在襁褓中哭泣的孩童。她和常人不一样,有着异人的兽耳,她的父母多半是泰拉人吧。从那天开始,老朽便收养了她作为自己的女儿。”
弗里德里希点了点头,但奇怪的是,他似乎感受到了些许异样的违和感,在这个故事里。
老人的话语像是用着十分年轻的口吻,理应在年轻的时候捡到那个孩子,才过去了那么点时间,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迟暮老人的样子。
不过弗里德里希并没有去询问这些事情,只是耐心地将故事听了下去。
“在那之后,老朽便在这里开了一家小诊所,希望能通过来拯救更多的人来为老朽的过去赎罪。”
“赎罪?”
“是啊,过去老朽曾读过一些魔术王的著作。‘如果我的一生都是在征战中度过的,毫无疑问,我将会是世界上最卑劣、最恶心的窃国贼吧。但是我愿意将我的一生奉献给魔术,这便是我最初亦是永远的赎罪。’”
“这是魔术王的《凡人之罪》序言?”
“是啊,魔术王的话语对老朽来说便是这照进囚笼的最后一缕光,比起什么放屁的女神教教义来说有意义的多,所以老朽才能将全部的奉献在玛那医学上边。”
“原来如此。”
老人拿起烟杆轻吮一口,再一次吐出大量的烟雾。
“老朽一生没有娶妻生子,那家伙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女儿,但却更像是我的孙女,她也一直把我当做是爷爷,所以一口一个‘老爷子老爷子’地叫。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明明别家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手艺,还是一副笨蛋的样子,让她加入隔壁的黑帮还给我跑回来了,凭这样的天真,要怎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
对于黑帮的世界弗里德里希了解的不多,一般的书籍里都是将他们描述成走私毒品或者是掠夺他人财物的恶党,所以只能通过老人的些许言语来得知那个世界的片隅故事。
“咳咳……黑帮的世界虽然是弱肉强食的,但那位黑帮的首领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老朽有意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但是那个笨蛋,竟然为了老朽这把老骨头再一次回来了,她已经没有再在这里生活下去的能力了。只要老朽一离开这个世界,恐怕她只能沦落到在街上偷窃过日子吧……”
弗里德里希似乎明白了老人接下来想说的事情,不禁握紧了摆放在一旁的魔杖。
“老朽也没有什么能够值得赔偿给你们的东西,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将小女带走吧。不用担心,即便是让她做那些最低贱的下人的活,也比她继续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
“您是让我带她离开歌莉娅么?”
“是的,随便什么地方,只要让她安全离开这个地方便可以了。只要知道了世界的宽广,任谁都不会想呆在这个穷地方了。”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表现出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所应该有的智慧。
确实,对于弗里德里希来说,要养活一个人的话并不是特别困难,当然,这只限于单单给予面包和水的份上。但他总感觉事情并不像老人所说的表面上那么简单,对方肯定有在瞒着自己的事情。
光从表面上无法断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不是单纯地想要让弗里德里希带他的女儿离开这个地方,但他脸上对于女儿的关心以及对于自己大限将至的那份焦躁仿佛从未消失过,至少他相信这份情感绝对不会骗人。
“可以。”
“感谢你的帮助,不知名的年轻人哟。虽然老朽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便将这个东西送给你吧。同为药师的你应该明白这个东西是什么吧?”
老者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瓶子,里面大概放置了撑起瓶子空间一半的白色药片。
弗里德里希拧开瓶口,用手微微扇了一下,随即感到了些许的沉浸与眩晕感。
“这是用【风茄】的提取物制成的药片。”
“镇定药?”
“是的。如果小女在路上有进行反抗的话,那便适当地喂下两片。”
“这是……禁药吧?”
“对于黑帮来说,没有什么禁不禁的,只有卖不卖。”
【风茄】作为一种常见的草本药物,在各个地区所被允许种植的量十分少,一般市面上出售的都是些药用价值不高的花瓣,而【风茄籽】才是一整株风茄中药用价值最高的部位,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具有强烈的成瘾性,所以用提取【风茄籽】精加工的药物在市面上是被教会一律禁止的。
不过一般的药师都会储备一些自己的私货,包括弗里德里希自己也有,所以藏禁药这些事在药师之间都属于心照不宣的事实,很少会有药师会拿到明面上出售。
这瓶镇定药的价格恐怕没有两位数是买不下来的,如果要拿出去卖的话,往往都是有价无市的玩意,绝对能回之前安娜被偷走的十二黑盅司的本钱。
“那我就收下了。”
“嗯,如此甚好。那么小女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老朽想,最后再跟她道别。”
“我会派人帮您找她的。”
弗里德里希将手中的瓶子放入包中,而老人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咳嗽了两声后再一次握起了烟枪。
“对了,请问魔术师大人是要前往哪里啊?”
被提及自己的事情,弗里德里希抬起了头,随意地回答道。
“魔术之都抹大拉。”
“原来如此,那里的东西确实比这些个贫民窟多多了。”
在确认了没有大碍之后,弗里德里希起身走出了诊所,开始找起了自己那位女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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